1996年9月7日,天空低垂、微闷、无风,太阳一直被挡在厚厚的云层后面,家里池塘的鱼基本都成群结队张着嘴缓慢游动。刚从镇上卖完鱼骑车回来的父亲看着满塘“浮头”的鱼,决定在塘里面划船造浪,消除“泛塘”的危险。
父亲看着我一脸和蔼地说:“今天不能送你去学校报到的,让大伯送你去吧。”
“没事,我自己去也行的。”我跃跃欲试。
“还是让大伯送你去吧,大伯经常在外面跑业务,对外面也比较熟,我放心。”说罢,父亲便划着家里的小船,在小船上不停晃动,小船产生的波浪让张口呼吸的鱼立即欢快地向塘底游去。
我下到家里河边的渔船上,用清清的河水洗了个头,从河水里看着自己青涩的面容,心里默默在想:从今天开始,就正式“跳农门”了。正好这时大伯也到了我家,父亲从鱼塘的小船上下来,然后从家里拿了一些钱托付给大伯,对大伯说了下关心的事项,嘱咐我听大伯的安排,然后就继续到鱼塘了划船造浪去了。
我拿着昨天就准备好的行李,然后跟着大伯出门去学校报到。虽然不是晴空万里,但依然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与兴奋,多年的梦想就要成真了,一个懵懂的农家少年就要走向繁华的城市了……
学校位于我家隔壁的武汉市,从家出发,在塘湾村坐车直接到武汉市的汉阳文化宫,约半天路程,然后步行的古琴台公交站,乘公交车到付家坡站换乘710路公交车直到学校南大门口。
一进入学校大门,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“热烈欢迎新同学”的横幅,再往里走,就是各个院系接待自己院系新生的接待点。每个接待点都聚集着一些新生、新生陪同人员、各院系主动迎接新生的志愿者及一些学校社团招聘人员,有搬运行李的,有东张西望的,有举牌呼喊的,有挥手指路的,有埋头登记的……我看到了“计算机系”的旗帜,连忙与伯父走了过去,立即有一位学长热情地接待了我,并安排一位姓“麦”的学长领我去办理入学手续,麦姓很少见,因此我记住了这个学长的姓氏。麦学长文质彬彬,带着眼镜,身材瘦小,为人热忱,通过交谈,是上一届来自广西的。
经过各种填表、办理户口迁移、领饭卡、领椅子、领餐具、领军训服等一系列环节,终于办理完了入学手续,这时也过了正常的吃饭时候。
“哪里有吃饭的,一起吃个饭吧,今天麻烦你了。”伯父一脸歉意地对麦学长说。
“这个点在前面教工食堂后面有一片小饭店,我带你们去吧。”麦学长麻利地带领我们直接过去。伯父一路对麦学长再三表示感谢,并一再邀请麦学长一起吃个饭。
学校的小饭店基本是一排大排档,由于主要客户是学生,物美价廉。基本每家小饭店都是在门口一个大火炉灶,新鲜的食材在厨师手中的炒锅中不停翻炒煎煮,切菜声、招呼客人的吆喝声、锅碗瓢盆碰撞声,好一曲欢快的美食交响乐,配合空气中弥漫的各种食材的香味,不禁令人心情舒畅,胃口大开。
一个估计是做兼职的学生模样的人见我们一行人走来,立即热情过来迎接,娴熟介绍他家饭店的特色。伯父忙对麦学长说此处不熟悉,请麦学长帮忙点菜。
麦学长不好意思地让我们点,在伯父的再三请求下麦学长开始点菜,基本都是常见的家常菜,但有一道菜:西红柿炒鸡蛋,让我记忆深刻,甚至影响了我的认知。因为在我的印象中,西红柿只有三种吃法:生吃、放糖凉拌、西红柿蛋汤。
我很好奇西红柿到底如何炒鸡蛋,不禁两眼直盯着厨师的操作,只见厨师打了4个鸡蛋在一个碗里,放入一些调味品,然后快速搅拌成蛋汁;铁锅干烧一会,往锅里放入一勺油,然后将蛋汁倒锅中,晃动铁锅让蛋汁均匀受热;蛋汁固定成行后,用锅铲分成块,然后盛入盘中;再次锅中放入一勺油,大火烧锅约半分钟后,将切好的西红柿倒入锅中,然后快速翻炒,放入各种调料,约一分钟后,将前面炒好的鸡蛋倒入锅中,加上少许清水,再次快速翻炒几下即出锅装盘,一盘红黄相间,热气腾腾的西红柿炒鸡蛋就大功告成了。
上菜后,我快速夹了一筷子西红柿炒鸡蛋品尝,酸、甜、咸、香,这是我第一感觉,不愧是一道后来公认的经典下饭菜,果然奇妙美味。
原来西红柿还能这样做,我心中不禁感概万分,也许我以前生活的圈子太小,能接触到的东西少,现在才离家一百多公里,就看到一道非常平常我却一直没有见过菜肴,这也说明我见识少,甚至就是井底之蛙,世界还有更多的未知领域需要去学习,这不也是我辛辛苦苦求学的目的吗?今天才是进入城市的第一天,还有大量我不知道,没有见识的未知在等着我,我一定要勤奋学习,做一个真正见识广,有一技之长的人,对得起社会,对得起父母,对得起亲朋,对得起自己。
吃完饭,麦学长的接引任务全部结束,就与我们告别了。
伯父带着我到学校的工商银行帮我开了个户,存了一些生活费,并告诉我存折怎么用;然后把在武汉工作的表叔家的电话告诉我,让我晚上给表叔打个电话,以后有事情可以找表叔帮助,并交代在学校打表叔家电话不需要拨区号的;最后送我到宿舍,又交代了一些学习、生活的注意事项,伯父就返程回家了。
当晚,一身兴奋又紧张的我在学校找到了一个电话亭,看见有不少人在排队打电话,想起伯父的嘱咐,我也开始加入排队的人群。此前我从未打个电话,当轮到我时,我竟一脸无助,不知所措,电话亭老板应该见惯了我这类情况,然后找我要了号码,帮我拨号。打完电话,感觉周围都是异样的眼光,我飞快地离开了电话亭,然后在校园里开始闲逛,了解我以后四年来都将生活的环境。
走在人声鼎沸的校园,打量周围陌生的环境,回顾今天报到的过程,琢磨今天接触的新事物,发现给我印象最深的仍然是西红柿炒鸡蛋,以致我多年后对大学生活的第一印象,对大学学业起步的第一感触点都是认为是西红柿炒鸡蛋。因为西红柿的这种做法打破了我的固有思维,触动了灵魂深处尘封的自我,让我逐步跳出井底,让我敞开了心扉,主要接纳、适应、迎接新的生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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