滨城的春天总是很潮湿,没雨季的雨水没完没了,滴嘀嗒答的,听久了,变成了个节奏,就算偶尔雨听郑兰的耳朵里仿佛也想着滴嗒声。这天他照旧在超市做陈列分类。眼睛瞥见一缕熟悉的身影,眼神捕捉过去。巧克力架旁便站着个少年,他朝她看了一眼,拿了块巧克力走了。郑兰把一切都看在眼里,但却好像什么都没看见,继续手边的整理,把那块缺了的巧克力补上。
下班时,天又断断续续的下起雨来。郑兰撑了把伞从超市出来,经过两个红绿灯再左转进去就到了盈翠巷。这个巷子不大,经营着各类杂货和五金店。楼上,一般用来出租,她一路走进去,总有目光打砸身上,但没有一个人跟她说话,她也不多看任何人一眼。尽管她已经在这里住了两年了。
郑兰住在盈翠巷最后一间,一直独来独往,一楼是一家三口开的五金店,这一家人住在二楼,而她住在三楼之顶楼。郑兰的高跟鞋停在门口,脚边是五金店废弃的一袋螺丝钉,蛇皮袋已经破了,露出几颗生锈的钉子,她摸出门禁卡开门的时候,感受到了五金店里一束目光,她没有停顿,开门上楼。
郑兰从不在外面吃饭,一个人也好喜洗菜做饭,再一个人端到茶机上,倒上一杯开水,一边吃饭,一边看无聊的电视节目。
6:30 ,黄昏从天空运染到整座城市。她上到顶楼来看她种的花,因为雨季特地用雨布遮挡起来,此时正盛开着几朵芍药。她在阳台上站了一会儿,眺望着远方发了一会儿呆就下楼去洗澡了。
7:30 有人来敲门,郑兰去开门,门一开,一双手递到她面前,手心里躺着一块巧克力,郑兰抬头看少年,他已经溜了进来,并且熟练地关上了门,少年把巧克力放在她手心里说说了一句520快乐。
郑兰看了看这个巧克力放在了鞋柜上,然后从房间拿了浴巾和拖鞋给他,少年却抱住她吻起来,她拦住他,“先洗澡”。少年无奈的嘟了嘟嘴巴。拿着浴巾和拖鞋进了洗澡间,她听着洗澡间传来的哗哗水声,抬起手扶上眼角的细纹,到底是不再是二十几岁的年纪,岁月,来不会放过谁。不过七年的时间,一切都变了,连平常的5月20号也成了一个解释。
正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,洗澡间的水声停了。少年裹着浴巾进来,从背后抱住了她,开始吻她,她顺从的回应,少年试图把她抱起来,但试了几次之后放弃了,她便自己躺在了床上。
少年叫刘易峰,刚满20岁,而郑兰已经32岁了。刘易峰的父母回老家一个礼拜,每天晚上刘易峰都会会不仅自来的蹭饭。郑兰的冰箱因此充实起来,不爱吃肉的她塞满了排骨和各种羊牛肉。吃饭的时候,她跟刘易峰不太说话,但两人之间的尴尬一点点散去了。
第5天的时候,刘易峰吃完饭会主动洗碗,还会在她的小客厅里坐一会儿,客厅很小,也很简陋,但她布置得很整齐,准确的说是非常整洁,一双鞋,一本书都归置得整整齐齐,一沉不染。
第6天,刘易峰给他带来了一只玩偶,说是他今天跟同学抓到的,是一只挺大的粉丝的兔子,刘易峰坚持把兔子放在她客厅的沙发上,然后转身对郑兰说“这下看着就好多了”。郑兰看着少年得意的眼睛,再看看那只毛茸茸的兔子,阳光刚好照进来,她有一瞬间的恍惚,那天晚上,刘易峰待得比平时久一些,郑兰也没有有赶他走。
他坐在沙发上抱着那只兔子说“我爸妈明天就回来了”。眼下之意就是他明天不会上来吃饭了。郑兰没有说话,点了点头,到了晚上十点,刘易峰依然没有要走的意思。郑兰只能催他,刘易峰慢腾腾地站起身来,一步步挪到门口。郑兰跟上来,准备关门,他转过头来看也是眼睛,还不等他反应过来,忽然抱住了她。
有时候不去想他的年纪,她还真以为他们在恋爱,刘易峰总会给他带些好玩的东西,她原本空旷整齐的客厅现在放了许多小玩意,有的是他买的,有的是他从家里带上来的。
刘易峰明明是个男孩,却总在她面前装男人让她靠在自己肩上。有时候父母给了生活费,也会悄悄给她买点东西。郑兰跟刘易峰的关系已经维持两年了。刘易峰已经在在上大学,秋天就读大三了,因为520的关系,他特地买了巧克力回来送她。
过了12点了,刘易峰起身要走,又叮嘱她“记得吃巧克力”。郑兰看着他轻手轻脚的下楼,开门关门,直得毫无声息,仍站在门口,望着漆黑的楼道,她忽然想起大学里一定有很多漂亮姑娘吧!想到这里,她忽然觉得心里一阵顿痛。郑兰从没跟刘易峰说过,以后她不想从他身上去剥取什么,他们的人生只不过是一场短暂交会,各取所需,迟早会分到扬镳。
刘易峰又去学校了,郑兰开始找房子,她打算搬走了。刘易峰再过两年就毕业了,年轻漂亮的姑娘多的是,她不想等到那个时候,她要先走,找到合适的房子后,郑兰打算再见刘易峰一次,至少应该跟他当面说一声。
自从下载微信之后,刘易峰每天都会给她发很多消息,她有时候回,有时候不回,但他的朋友圈,她每一条都会反复的看,她会从他的朋友圈里看到一些年轻漂亮的女孩,反复看她们的样子。回忆自己年轻的时候,对于她的过去从未跟刘易峰提起。
一个月后,刘易峰准时回来了,在微信上告诉她,他晚上11点上去。郑兰在客厅里等到11点。刘易峰果然来了,现在他已经有了她房间的钥匙了。刘易峰和以前一样,给她带了小礼物。郑兰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,她忽然像个小女孩一般抱着刘易峰,把头靠在他胸口。
20岁的刘易峰已经褪去了少年的志气,有了一丝男人的样子,他一边打游戏,一边跟她说话,见她像只猫靠在自己身边,刘易峰很开心,也不打游戏了。抱着她说话,那晚,刘易峰没有下楼回家。到天快亮,估摸着父母起床之前才偷偷溜下了楼。
郑兰想再等等吧,等他毕业之前再说,或者等他在学校交了女朋友,那她一定即刻抽身,然而她却没有一个这样的机会了。那天,她在超市上班的时候,涌进来几个警察把她带走了,理由是偷窃。当郑兰在楼下看到刘易峰那肥胖而彪悍的母亲时,她就明白了,刘易峰的母亲,她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,只是那个平日里看着和蔼可亲的女人目光凶狠地对警察说“昨晚半夜,她楼下的抽屉里丢了2000块钱”,郑兰矢口否认,问她有什么证据?刘易峰的母亲指了指楼上“上去搜一下就知道了”。
当郑兰看着警察从她抽屉里搜出2000块现金时,整个人都呆住了。刘易峰的母亲满脸胜利地望着她“这2000块钱,我做了记好的”,郑兰看着那达钱上的荧光笔时,郑兰知道她逃脱不掉了,她只低下头说“昨晚从七点到早上七点,我没下过楼”。
警察问“谁能给你证明”?
郑兰看向五金店,只见刘易峰站在那,充满恐惧地望着她。那眼里仿佛有泪光闪烁,郑兰忽然笑了,别过头许久许久才说“没人能证明,我认罪”。郑兰当天就被警车带走了。
郑兰因盗窃罪最终被判入狱6个月,只有刘易峰去看她,他痛苦流涕地跟她一遍一遍说对不起。原来那天早晨他刚下楼,就被他妈撞见了,他把一切都交代了,他妈从他身上搜到郑兰的钥匙,什么也没说,趁他不注意的时候,把那2000块钱放进了郑兰的抽屉,然后报了警。
刘易峰说“我还要念大学,对不起。蓝姐对不起”,郑兰看着他失声痛哭,想起过去两年的种种,沉默了一会儿就对他说“以后不要再来了”,然后不等刘易峰再说什么,转身进去了。
郑兰走着走着,忽然笑了,没想到出去不到三年,她又进来了,她的这一生真是可笑。她是个孤儿,18岁,在服装厂打工,爱上同一个车间的男孩子,两人一起去北方打工。23岁,她嫁给了他,27岁,他出轨还跟情人生了孩子要跟她离婚,她不甘心出于报复,抱走了那个孩子,只是想吓一下他,他和情人却告她偷孩子,因此她锒铛入狱,被判了四年,等她出来时,已经31岁,32岁时搬来盈翠巷却遇见了刘易峰,郑兰不怪他,她相信他的喜欢,也理解他的年轻和懦弱,如果他站出来,不仅他的前程和名声受损,他的母亲也会因为诬告陷害而受累。
因为刘易峰这两年的陪伴,让她在这两年多有期待地活着。刘易峰是哭着离开的,他回到郑兰的住处,看到了她留下的手机,微信还登录着,她的通讯录里只有他一个好友。刘易峰看着她的手机以及沙发上的那只兔子,哭得歇斯底里,他知道这辈子他都会在欠着她了。
郑兰出来的时候是秋天了,她回到盈翠路时,大概是怕她报复,刘易峰一家人已经搬走了,楼下的五金店变成了一家快餐馆。她在门前站了好一会儿才缓缓上楼,6个月仿佛有六年那么长。客厅里,那只粉色兔子还在,她给手机充了电,开机后收到了很多刘易峰的消息,他说了很多请她原谅的话,每个月都给她转了一笔小钱,他说那是他业余打工赚来的,只想弥补她。郑兰一条一条看他的消息,收了钱,然后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她跟刘一峰的聊天记录,然后删除了好友。
那天晚上,她抱着那只粉色的兔子,竟意外睡的安稳,第二天一早,她收拾了简单的行装,离开了隐翠路,她决定永远不再回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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