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有百种情思,便有那百种“等”。
等,可以是一个飘逸的想头。等阶前草绿,等窗外花红。等风起,等云摇,等雨落。等打谷场上的秋粮干透。等纷飞的初雪铺满粗粝的土地。这“等”里,有安康之盼、云霓之望。于这“等”中,一个人的心随四季轮转的时光,在重复的日子里摇摆。
等,可以是一缕难纾的思念。等云中锦书,等车马邮件。等青鸟,等飞鸽,等鸿雁。等老宅院里的桃李满枝。等久别的亲友寄来手织的衣帽。这“等”里,有蒹葭之思、怀乡之念。于这“等”中,一个人的心随远行者的衣袂,在遥远的他乡里漂泊。
等,可以是一场不渝的苦守。等蜡炬成灰,等魂归故里。等往生,等轮回,等来世。等奈何桥上的药汤凉透。等彼岸的离人托来宽慰的梦境。这“等”里,有山盟之约、终老之誓。于这“等”中,一个人的心随生死离别的回响,在岁月的尘土里结茧。
翻阅古今畸零人的书信,悠悠扬扬,凄凄切切,满卷尽是一个“等”字。
“坐观垂钓者,徒有羡鱼情”,一众胸怀天下的落魄子,默坐斗室,穷经皓首,苦求金榜题名,焦渴于一纸诏书;“行也思君,坐也思君”,一班颠沛世上的痴情子,只身对空镜,呢喃自语,把青丝等成白发,将沧海守作桑田;“人归落雁后,思发在花前”,一行流落异乡的游客子,孑然月下,独立阑干,祈盼家人的来书,绻怀故里的田园……
等,不是把一切交给时间。它似跃动的精灵,令人心潮涌动、辗转反侧,对人的心力发起持久的考验。
不论何因,动了等的念头,宛若火光一照,崎岖的山棱谷地显出窄路,浩荡的大江大河惊现孤舟。路的尽头、河的对岸,垂吊着一个诱人的、扑朔迷离的“果”。不论何因,起了等的心思,千回百转的心已不可能再停留在原地。无论是风雨横来,还是澄江一练,焦渴的心必定要启程,翻山越岭、乘风破浪,奔那“果”而去。
著名散文家梁遇春写道:“天下许多事情都是翻筋斗,未翻之前是这么站着,既翻之后还是这么站着,然而中间却有这么一个筋斗!”等,便是这个筋斗,在可测与不可测之间,在希望与无望之间。有时等到了,有时没有等到。忽而心欢,忽而心死;忽而山穷水尽,忽而峰回路转。这便是阴晴难料的人间真实。
等,是冥冥之中的安排,是人人都逃不脱的宿命。造物主把人的所有时光都置于这一段一段的“等”中。谁也逃不过时光流失,谁也阻止不了忘却一切和被一切忘却。在指日可待的日子里,尝遍人生的各种“等”,也便挨尽了人生一切接踵的悲欢,也就不再多有贪求。
繁花落尽,雪月空明,人生不过一场“等”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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